良家小唇

月亮迷失深海,星星枕浪而眠

70:人和人,不一样(2)


吴庚第二天早上来到的时候,陆国庆好像正在训话,客厅正中间站着纪山河,垂头耷脑的应和着,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摇摇欲坠。

“行了,我十天之后回来。”陆国庆一边给吴庚开门一边对纪山河说,“你吴哥这两天和你一块儿住,快过年了,你给我消停点儿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纪山河闷闷的答了声。

吴庚看着好笑,陆国庆去卧室拿了包出来,纪山河已经哎哎哟哟的趴在了沙发上,陆国庆走过去给了他一沓钱。

纪山河仰着脖子看他:“干嘛?医药费?抚恤金?”

陆国庆一巴掌拍他脑袋上,“家用。”

吴庚嗔目结舌,十天而已,用得着一沓钱吗?

纪山河撇了撇嘴,闷声说:“一路顺风。”

陆国庆又伸手,纪山河本能就躲,大手按在毛茸茸的头发上:“听话。”

纪山河正要表忠心,陆国庆手挪到他的身后,不轻不重的拍了拍,加重音量说了同一句话:“听话!”

纪山河疼的弓起脊背,眼泪都快迸出来了。

陆国庆走了,纪山河听着家门关上的声儿,心里头没来由的空了一瞬。

吴庚送陆国庆去了机场,回来的时候纪山河正趴在沙发上看电视,抬头瞧见吴庚身后还跟着个小子。纪山河艰难的爬起来,扶着沙发背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有体面。

“吴哥你回来了?”目光转向他身后:“这是林巳吧?”

林巳怯怯的不说话,身上穿着吴庚昨天新买的羽绒服,衣服很好看,只是大了三个码。

吴庚把东西放进客房,到厨房里瞧见早餐的碗都洗了,满意的回到客厅,发现林巳还在门口站着,吴庚眉头微蹙:“怎么不叫人?”

林巳浓密的眼睫毛颤了颤,无辜的看着吴庚,吴庚这才想起来,他还没有介绍。

“你叫我山河。”纪山河行动不便,脸上泛着非常态的潮红,随口说了一句,目光又放在电视上了。

吴庚看了林巳一眼,吩咐:“主卧、次卧不能进,你住客房,我住沙发,包里有你的新课本,今天复习一下,明天就去上学了。”

林巳局促的握着衣角,纪山河随口问:“吴哥,林巳去哪儿上学?”

“你们学校初中部。”

这件事吴庚也比较头疼,之前已经安排在了四中,陆国庆昨天问起来,说“我给你哥买了套房子,离这儿不远,明年开春装好了你们就能住,新区这边干脆就去师大附中,我打个电话,明天后天就把人送进去吧。”

六哥的话吴庚不便反驳,可师大附中是重点中学,吴庚昨天让林巳做了一套题,学习成绩在普通中学中下等的样子,到师大附中年级倒数第一肯定是跑不了了。

林巳智商不高,情商也不高,俩人说话的时候人已经偷偷挪到客房里去了。他把课本翻出来摊开在面前,一个小时之后,纪山河来叫他吃午饭,负伤少年站在他身后良久,叫了他三声,这家伙都没在思绪里拔出来。

纪山河不得不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令纪山河万万没想到的事,林巳的反应就像是被电瞬间击中的小兽,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下子蹿进了桌子底下。

纪山河手僵在半空,怔怔的看着桌子下瑟缩成一团的男孩,心口猛的被抽了一下。

今天早上陆国庆大致给纪山河讲了一句林巳的身份,说他是吕家浙想要收养的弟弟,他出狱前暂时由吴庚看顾,可瞧这孩子现在的样子,纪山河知道他的经历一定没有陆国庆说的那么简单。

纪山河把椅子拉开,他身后的伤比每次好的都快,现在竟然能艰难的蹲下身子。

“桌子底下好玩儿吗?”纪山河像逗一只小猫似的,看见林巳眼睛里明明灭灭的闪过惶恐和窘迫。

“对……对不起。”林巳双手抱住膝盖,好像已经明白过来自己是反应过度了。

“出来吃饭吧,吴哥出去了,家里就你和我。”如果正常状态下的纪山河,没准就伸手拉他一把了,这会儿他实在自身无力,撑着桌子扶着腰,像个老头子似的站起来。“你反应这么大显得我不像个好人。”

直到纪山河走出去,林巳才红着脸从桌子底下爬出来,他的衣服都是吴庚派小弟买的,家居服的衣服和裤脚都折了好多下才勉强能穿。他整理好衣服,走出去的时候发现纪山河端着个饭碗半靠着沙发吃。

林巳看了看桌上的饭和菜,想了想,也拨出一点来端着吃。

纪山河气笑了:“我是不能坐,你干嘛站着吃?”

林巳愣愣的,局促的把饭碗放下来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

纪山河脑袋疼,但看他那表情又实在不忍心,很热络的招呼他坐自己旁边,林巳想了想,端起饭碗走过去。

电视上在放《双旗镇刀客》,俩人默默的吃着饭,林巳不常看电视,却很意外的看进去了,不知不觉饭菜都见了底,直到电影看完,林巳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,连忙把纪山河的碗收起来拿到厨房去洗。

纪山河也没和他客气,“冰箱里有可乐,帮我拿一瓶。”

林巳后知后觉的“哦”了一声,放下碗去拿可乐,给纪山河送过去。

“你不喝啊?冰箱里有橙汁,旁边的柜子里有零食,你自己拿啊,我现在没力气照顾你。”纪山河一边说,一边用遥控器换台,足隔了三分钟,林巳才“哦”了一声。

纪山河换了几个台最后定格在中央4,正被新闻熏陶的想要睡觉的时候,厨房传来“砰”的碎裂声。

纪山河一惊,朝厨房瞥了一眼,瞧见林巳正愣愣的看着脚底,估计是把碗给打了。

纪山河没当回事,提醒一句:“别割着手啊。”

林巳的回答依然迟缓,纪山河没当回事儿,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,心想吴庚的中药还挺管用的,比外敷药好多了。

自己在沙发上折腾了一会儿决定回房去好好睡,忽然感到厨房里半天都没动静,纪山河爬起来,朝厨房扯了扯脖子,一看脑袋都要炸开了。

“你干什么?”纪山河也顾不得身后的伤,几个大步冲过去,将跪在碎瓷片上的孩子给拎了起来。

纪山河脑子充血,将人往墙上狠狠一压,“你是不是有病?”

林巳眸子里颤巍巍的,像个被豹子咬住的羚羊。

纪山河扯着他到客厅,瞧见家居裤膝盖的位置已经有了血迹,眼睛狠狠的烫了一下。

饶是纪山河好脾气,这时候也憋了一肚子火,“谁让你跪了?”

男孩站不直,双腿打着颤,局促的抓着衣角,可是眼睛丝毫都不敢躲避的看着纪山河,除了惶恐和胆怯,甚至连眼泪都没有。

纪山河慢慢缓了口气,拽了他往自己卧室走,进门后顺手拿起医药箱,放到桌子上。

然后指着桌面吩咐林巳:“坐上来。”

林巳的衣角都要被揉烂了,眼睛颤巍巍的“啊?”了一声,不明白纪山河要做什么。

纪山河怎么可能告诉他,因为自己屁股艰难,所以只能让他坐在高处处理伤口。

他原本就没什么耐心,此时也有点烦了,想也没想两手在林巳腰间一捏,直接把人给提到了桌子上,林巳虽然也有快一米七的样子,在纪山河眼中就像个柔柔弱弱的小孩子,而且一提之下才知道,男孩不仅看上去瘦弱,体重也轻的可怜。

纪山河心中莫名的更加烦躁。

后知后觉的林巳早就被纪山河的动作吓傻了,愣在那里像个木头。

纪山河操起剪刀将林巳膝盖处的家居服布料剪开,露出伤口的时候纪山河的手猛的一顿。

右腿碎瓷片虽然有割伤,但并不严重,令纪山河骇然的是男孩膝盖处如厚茧一般的伤疤。

那是无数次碎瓷割伤后的愈合,以及常年跪姿磨出的杰作。

纪山河眉头深深的凛了起来,从医药箱里掏出碘伏,无声的处理着伤口,林巳好像没有痛感似的,看着纪山河低头时垂在他眼前的头发,早已干涸如井的眼底没来由涩了一瞬。

包扎好,纪山河转去客房帮林巳拿衣服,翻了半天发现吴庚买的衣服自己穿着都嫌大,想了想转回卧室,从最高的格子里翻出几件自己的旧衣服,纪山河大多数衣服都是他二姨买的,跟陆国庆住在一起后,黎璐帮单晓北买衣服的时候也会给他买几件,其余的都是陆国庆自己买衣服的时候随手帮纪山河带的。

纪山河这两年个子长的实在有些迅猛,他挑了几件出来,又找了套没穿过的家居服,走到林巳的面前塞进他怀里。

然后认真的抬起头对上男孩的眼睛,一字一顿的说:“我不管你从前经历过什么,但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,今天这事儿是被我看到,如果被我哥看到,你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。”

林巳眸子狠狠的缩了缩,来之前他已经知道这里是陆国庆的家,也明白纪山河口中所说的大哥就是陆国庆。

此时不知是被纪山河的低气压所迫,还是对陆国庆的那点没来由的信任和依靠。

林巳诺诺的道了句:“对不起。”

吴庚下午回来一趟,纪山河在卧室里睡觉,林巳坐在餐椅上看书,吴庚看着林巳合体的衣服,略略愣了愣,却也没说什么,给两人做了晚饭,又给纪山河熬了汤药。

吴庚并不是个闲人,六哥不在他有一堆事情处理,除了纪山河,世界上也没有第二个人需要他亲力亲为来当保姆。

如果家里只有林巳,吴庚大可以让服务生叫外卖送来。

吴庚临走前去卧室给纪山河敷了一遍药,陆国庆不在家,纪山河疼起来嘴也不闲着,“吴哥……吴哥吴哥……吴哥吴哥你轻点……”

饶是吴庚脾气再好,也烦的脑仁发疼,等吴庚走了,林巳瞧见纪山河扶着墙从卧室里出来。

脑子里百转千回的转了转,他一直以为纪山河动作迟缓笨拙是因为他是个瘸子,难道他伤的并不是腿,而是……

林巳不可抑制的盯着纪山河扶着后腰的动作,然后默默的将目光转到书本上。

纪山河走出来,“喂,打碎一只碗就不会摆饭了呀?”起床气十足。

“啊?……哦哦哦哦哦。”林巳难得的慌乱了一回。

纪山河莫名其妙。

林巳把饭和菜装进一个盘子里,正端出来,发现纪山河正在看他的课本,踌躇的愣在了当下。

纪山河又好气又好笑:“小子,你一下午就看这一页啊?”

他午休之前就看见课本翻在这张配图上,抬头一看林巳局促的模样,又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,接过他手里的盘子,自己走到沙发上,开电视吃饭。

林巳给自己盛饭,想了想,还是坐在了餐桌边默默吃起来。

纪山河余光瞥见男生的脊背,没有出声,两人各居一隅,自顾自的吃完了饭。

第二天一早,林巳就被吴庚接走去上学了,吴庚很委婉的提醒纪山河“今天其实可以上学了。”

纪山河鸵鸟似的装没听懂,大咧咧的和吴庚道别:“明天我肯定上学,吴大哥慢走。”

出门的时候吴庚不可抑制的笑了笑,笑容落进林巳的眼里,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

人和人终究是不同的吧,自陆国庆把他交到吴庚手中,他甚至从未对自己真心笑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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